☀︎ 莊仁傑/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助理教授(2022/12/14)
2022年馬來西亞全國大選在懸峙國會中落幕,最終最高元首介入,召開統治者會議(Conference of Rulers),並指定安華(Ibrahim Anwar)為首相,由希望聯盟(簡稱希盟)組織政府。最終確定希盟、國民陣線(簡稱國陣)、砂拉越政黨聯盟 (簡稱砂盟)、沙巴人民聯盟(簡稱沙盟)、人民復興黨(簡稱民興黨)與全民黨共同組織政府。原先獲得第二多議席的國家聯盟(簡稱國盟)則成為在野黨。
這次大選雖然已經結束,但讓大家注意到原先不被關注的問題。這些問題中,王室的介入和保守伊斯蘭勢力的崛起,最引人矚目。
馬來西亞其中九州有王室,這九個王室的領袖——蘇丹,聯合沙巴、砂拉越、檳城和馬六甲的州元首(非世襲,而是由政府委任),組成統治者會議。這會議除了審議馬來西亞的法律,也針對伊斯蘭和馬來語事務等進行討論。由於馬來西亞沿用前宗主國英國的政治制度,即西敏寺制度,因此馬來西亞的九個王室成為國家的虛位元首,而不具有實權。國家的政治權力由國會掌握,各州的政治權則由州議會掌握。
英國採取不成文法,所以英國王室不介入政治並成為虛位元首一事並無明文記錄,而是英國政治長期運作下來所形成的政治習俗,並且有著相關的文化積累。所以當現任國王查爾斯三世在太子期間私下批評朝政,即引起人們的不滿,認為(前)太子不應有如此行為。可是,當英國這套制度移植到缺乏相關文化積累的馬來西亞,造成許多問題,馬來西亞各個王室早期對政治具有一定的影響力,並透過人際關係發揮影響力。前文提及的統治者會議,即為他們發揮影響力的關鍵組織,直到馬哈迪擔任馬來西亞首相時,削弱王室的權力,才使得國家權力全權由馬來西亞國會掌握。當2008年在野黨掌握部分州政權,使得王室權力得以在權力縫隙間尋求再度擴張的空間,例如:2009年霹靂蘇丹介入州政府的更替、某王室近幾年積極展現王權。蘇丹的介入不完全是壞事,如這次最高元首委任贏下最多議席的希盟組織政府、霹靂蘇丹按照霹靂各政黨的席位多寡詢問組織政府的意願;但是王室介入卻使得政治制度往人治的方向走回頭路,如果未來的最高元首和蘇丹並不如此智慧、能力和無私,而是按照自己的意願來決定,將造成災難。
因此,高喊『吾王萬歲』的同時,必須牢記未來可能付出的代價。
另一引人注目的問題是保守伊斯蘭勢力的崛起。學者丘偉榮等注意到,馬來西亞的保守伊斯蘭勢力善用各種網路平台如臉書、Instagram、TikTok、Youtube等社群深入民心,並打造傳教士網紅。甚至資助電影《Mak Kilau》製作,宣傳各種排外與保守觀點。近些年,在朝和在野政黨不斷在伊斯蘭議題上,比較誰更可以維護伊斯蘭價值,使得伊斯蘭越加保守化。例如在野的誠信黨和公正黨黨員挑戰在朝的巫統和伊黨實行更嚴格的禁酒令,或者巫統和伊斯蘭黨(簡稱伊黨)挑戰誠信黨和公正黨在伊斯蘭課題上採取更保守的立場,伊斯蘭黨從這趨勢中獲利最多,促成國盟國盟贏下73個國會議席(國盟也包括從巫統分裂出來的土著團結黨【簡稱土團黨】),雄霸馬來半島北方,伊黨的勝利也不可排除其多年來的耕耘,以及半島北方的地方政治情況。
馬來鄉村也深受1970年代以來的快速發展的影響,使得流動到城市的人口絡繹不絕。這些移動到城市的鄉村人口,目睹馬來西亞的快速發展與變遷,同時也看到政治人物的貪婪。國陣在1970年代開始實行扶住土著的經濟政策,但是在實際的操作上卻沒真正協助貧窮的馬來人擺脫平窮,反而扶持一批政治與商業權貴,大部分的馬來人仍然生活在貧困之中。即使在農村之中,也可看到土著經濟政策只幫助和巫統關係良好的人,許多馬來人無法從中受惠。這些目睹國陣貪污腐敗的一般馬來民眾,在伊黨和國陣之間往往還是會偏向國陣。但是在半島東岸,風潮逐漸倒向伊斯蘭黨,讓他們可以斷斷續續在登嘉樓和吉蘭丹二州執政。2008到2018年之間,吉打和玻璃市屬於國陣和希盟互相爭奪的地盤。伊黨在民聯時期(2008-2015)在這些地方也有所斬獲,並在2008年和公正黨共同執政吉打。但有鑑於公正黨的地方經營薄弱,因此主要還是依賴伊黨(2008-2015年)和土團黨(2020年之前),讓當地的馬來人願意票投民聯/希盟。對當地人而言,他們的投票選擇只有國陣和希盟/民聯。如果不是伊黨或土團黨的支持者,那麼在不信任行動黨的情況下,只好投給國陣,即使認為國陣的貪污等問題非常嚴重。
但在2022年的全國選舉,土團黨和伊黨組成國盟,讓許多人多了一個國盟可選擇。如果不信任華人掌控的希盟,也不信任貪污的國陣,那麼國盟成了最好的選擇。特別是伊黨和巫統纏鬥甚久,以及土團黨從國陣分裂出來,再加上主打國陣的貪污問題,使得許多馬來中間選民願意票投國盟,也促成國盟在半島北方大勝。
保守伊斯蘭是唯一的右翼嗎?答案並不是,華人也有所謂的右翼。例如在行動黨中,丘光耀等就是所謂的華人沙文主義的代表,並獲得許多華人選民的愛戴。加上馬來西亞政治長期以種族作為劃分與分析基礎,特別是一些受到中國崛起和中國大外宣影響的人,更是支持要求華人權益優先的行動黨華沙派。
雖然安華組閣,並且人們對此新政府給予厚望,但是面對千蒼百孔的政治、經濟與社會問題,以及馬來西亞風頭很盛的伊斯蘭保守勢力等右翼份子,還有潛藏的王室權力問題,都對未來的改革形成壓力。但未來如何,就讓我們繼續觀察,也希望新政府可順利解決這些問題,為馬來西亞帶來希望。
按:望周知,馬來西亞的政治分析除了種族、宗教與王室因素,還可以從階級、年齡、地域等因素切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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